第96章 day.96 面前的芥川龙之介戴着墨镜，身穿高领黑色外套，看样子并不是在任务之中，只是日常出来买东西；见惯了对方冷决的样子，此时的便服反而为黑发青年增添了一丝人情味。 ——毕竟黑手党也是人类。 而且莫名还有点反差萌的感觉。 如果说他们的初遇没有这么命悬一线的话，藤原由希可能会这么感慨出来。 然而此时，面容清俊的黑发青年却以一种凶兽般神情，死死地盯住面前的猎物。 由布料化为的黑色利刃身上，带着不详又危险的暗光，插入藤原由希身后的墙壁，在那贴满磨砂石砖的墙面上，留下如同蜘蛛网般不断蔓延的深痕。 藤原由希在游戏里见识过芥川龙之介「罗生门」的威力，不只是见过，还亲身体验过。 坚韧的布料是如何化为主人最锋利的刀刃，削掉敌人的头颅，贯穿心脏。 他想起昨日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评价是全横滨最危险的两个人。 现在藤原由希要收回，把这个最危险的称号移交给面前看似纤细瘦弱的黑发青年——没有什么比不知收敛、没有刀鞘的锐刃更加危险的。 现在可是在大街上啊。 听到周围人在看到刚刚那一幕时爆发出的惊呼，以及各种议论纷纷的低语，藤原由希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。 港口mafia现在已经可以直接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使用异能力了吗？ 芥川龙之介看着面前笑容僵硬的藤原由希，记忆里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，始终含着淡淡微笑又无比温柔的琥珀色眸子，此时显然带着一丝忌惮与警惕。 习惯了被温柔对待的祸犬，如今被这样的目光注视，心中忽然一阵慌乱。 像是被主人赶出家门后，不知所措的流浪犬；不安感让芥川龙之介身上的气息反而变得更加危险，外套下摆处的布料也蠢蠢欲动着，开始扭曲。 为什么、为什么自己会忘记了对方？ 为什么要伪装起来？是不希望被在下找到吗？ 藤原先生……不想被我发现吗？ 就连对方头上那顶棕色的假发，在芥川龙之介的眼中都显得刺眼起来。 比起老师弯弯绕绕的黑泥，芥川的思考方式更加直率，正如他本人的性格一般。 愤怒、恨意、以及委屈……各种情绪交织、混杂，像是被打翻了的颜料盘般，各种色彩的情绪融合在一起，不是纯正的黑，而是一种肮脏不堪的深色。 ——他被对方丢下了。 漂浮在空气之中的「罗生门」越变越多，带着一丝狂暴之意，彰示着主人的心情，试图撕开周围的空气。 “噌——” 「罗生门」一下贯穿了滚落在地上的橘子，将果肉碾成烂泥，空气之中弥漫着柑橘特有的清香。 然而藤原由希却从那个被「罗生门」捣烂的橘子身上，看到了自己的下场。 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。 一时情急，藤原由希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道。 “芥川君，停下！” 悬浮在半空之中的「罗生门」骤然停住。 仿佛被施加了言灵一般，芥川龙之介的身体瞬间也停滞在原地，灰墨色的眸子像是某种犬类生物，不羁与乖顺并存，皱眉死死盯着他。 虽然眼中依旧带着一丝杀气，身体却非常老实地没有再动。 然而，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却依旧低沉，咬牙切齿地说道。 “在下怎么可能放过你……” “你骗了在下。” 他的声音顿了顿，带着一丝并不明显的委屈。 “明明约定过的，不会离开在下。” 而且还对自己说过，他是对方重要的存在。 芥川龙之介注视着面前那双自己熟悉的温柔的琥珀色眸子，依旧让他感觉到依恋和渴望。 他曾经含住过，感受过舌尖上能为自己带来幸福的甜味。 而现在却又变成了像是自己在贫民窟时期，放置于华美的货架上，装在玻璃罐中，自己无法触碰到的甜蜜糖果。 ——藤原由希是骗子。 将自己包装成甜蜜的糖果，哄骗着一无所有的祸犬吞下。 在尝过甜味之后，又怎么可能会松开嘴。 越是舍不得，便越是愤怒。 当火焰烧到大脑的时候，芥川龙之介的身上无法自控地带了一丝杀气。 “——那么芥川君是想要想杀了我吗？” 面前的少年忽然出声，打断了自己的声音。 藤原由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，原本被对方抓住后，因为紧张和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心脏，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，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跳动频率。 少年的脸和声音都不曾改变，温柔又平静地说着，似乎询问的问题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。 他又问了一遍，温柔得像是将自己的脖颈一并奉上的羔羊。 “芥川君，会杀了我吗？” 然而，粉发少年话中的某个词，像是戳到了面前黑发青年的死穴。 芥川龙之介的呼吸瞬间变得不平稳起来，表情变得一僵，整个人像是要炸开了一般，死死地咬牙，又快又急地说着，声音却显得艰难晦涩，沙哑得不成样子。 “不，在下、在下怎么可能——”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用榔头敲碎，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响起，悄然落地。 曾经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浮现，像是卡住了的录像带，不断闪回、重放、闪回、重放……然而，明明出演者都是一样的，染着鲜血的粉发少年，还有陷入疯狂的自己，闪烁着的坏掉的顶灯……但出现在脑内的画面却不尽相同。 自己一次又一次地…… 亲手…… 用「罗生门」…… “芥川君，请把「罗生门」收起来……” 在面前的少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时，一瞬间的温暖让芥川龙之介的大脑一片空白。 随后对上藤原由希微笑着，如同小月牙般弯起的那张笑颜，被重新温柔对待的芥川龙之介仿佛被「人间失格」触碰到似的，身上的罗生门顿时消失，收回到主人的衣服上。 面前的黑发青年表情有些懵，瞪着那双灰墨色的眸子，像是只被拽住了项圈的听话的家犬，温顺地垂下了尾巴，老老实实地被自己握着手腕。 刚刚的尖锐和暴躁，似乎被安抚了下来。 果然…… 是有了包括读档在内的所有记忆的啊。 虽然这样利用对方对自己的情感的确有些过分，但藤原由希别无他法。 带着一丝愧疚，藤原由希脸上温柔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。 轻握着对方的手掌稍稍拽了一下，轻声地说道。 “芥川君，我们先去个没有人的地方再说好吗？” “……好。” …… 藤原由希始终没有松开黑发青年的手。 芥川龙之介没有了一开始见面时，如同恶犬般的龇牙咧嘴，反倒乖巧得不像话。 若是让他的部下们看到自家淡漠冷峻的上司居然会露出像是家犬般，如此听话的一面，定然都会惊得下巴落地。 这还是他们港口mafia那个「不吠的狂犬」吗？ 然而对于藤原由希来说，这像是一个安全保护装置。 这让他不禁回忆起在游戏里被对方杀了十几次的那次特殊事件，最后是紧抱住对方才让对方勉强冷静下来，拖到中也小姐赶到。 然而没想到一松开就被对方狠狠地咬了一口脖子。 藤原由希脸上虽然挂着微笑，却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似乎隐隐在作痛。 然而芥川龙之介的反应却比想象中的要乖巧许多。 他在心中深呼吸一口气，拉着芥川龙之介来到了没有其他人的公园长廊，找了个地方坐下。 藤原由希干脆扯下了头上的假发，放到了一旁，露出主人原本如同樱花般的浅粉色卷发；因为刚摘下假发，而略显凌乱，却又不觉得狼狈，反而带着一种随性的自然。 芥川龙之介觉得，还是藤原由希原本的头发好看。 藤原由希看了一眼身旁垂眉顺眼的黑发青年，发现对方似乎已经长得比自己要高了。 他轻声说道。 “芥川君，我要松手了哦。” “……” 芥川龙之介没有回答，灰墨色的眸子微闪，淡色的薄唇抿紧。 而面前微笑着的粉发少年真的松开手时，手腕处原本的温热一点点散去，变得冰冷，他却莫名感到了一丝懊恼。 藤原由希注意到芥川龙之介抿紧自己的嘴唇，垂下脑袋的样子，莫名像一只乖顺的大狗，下意识夸奖了一句。 “嗯，好孩子。” 听到芥川龙之介白皙的脸上似乎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，但似乎又反应过来什么，黑发青年的神情又重新阴沉了起来。 成年之后，他的声音比从前稍微低沉些，带着一丝淡淡的沙哑。 芥川龙之介似乎磨了磨后槽牙，从齿缝中挤出自己的声音。 “你又在把在下当成狗戏耍吗？” “当然不是。” 藤原由希忍不住笑了起来，轻声说道， “抱歉，我都忘记了。”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摸摸对方的头发，就像曾经在游戏里做过的动作那样。 不过他藤原由希很快就停顿住自己的动作，毕竟要说起来，按照现在的年龄，与芥川君相比，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个。 “芥川君长大了，和过去有很多不一样了。” ……尤其是过去的冷娇系病弱美少女，现在已经变成青年了。 这种反差感，让藤原由希的心情变得复杂。 ——系统，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.jpg 芥川龙之介也注意到面前粉发少年抬起又放下的手，心中像是有什么软绵绵的，像是羽毛一般的东西轻轻扫过，带着一种难忍的瘙痒与悸动。 原本灰墨色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暗深沉。 他抿了抿唇，问道。 “不向在下解释吗？” 如果藤原由希解释的话，给出如何的回答，他都会接受。 而粉发少年那张脸上的微笑，却多出了一丝无奈，声音之中也带着歉意。 “抱歉。” “因为欺骗了芥川君这件事，的确是事实。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。 周围的气氛重新沉默了下来，空气似乎也变得黏稠，像是用来铺设柏油马路的沥青一般，有些难以呼吸。 而藤原由希却在这份紧张中，只是稍稍放轻了呼吸声。 说实话，藤原由希并没有非常紧张。 他刚刚确定了一件事实——芥川龙之介不会杀死自己。 只是…… ——如何安抚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狂犬呢？ 芥川龙之介并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。 看起来直头直脑，不善思考的样子，但能爬到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这个位置的人，不可能愚蠢到哪里去。 芥川龙之介明白藤原由希有无法说的秘密。 他虽然对于对方欺骗和隐瞒自己这件事情而感到愤怒，却并不在意这些。 实际上，在芥川龙之介重新看到藤原由希的时候，比愤怒和怨恨更多的，则是一种像是找回了宝物般的欣喜，以及对于对方随时又有可能离开的紧张。 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 “之前的事情在下不会多问。” 芥川龙之介似乎想通了什么，闭上眼睛轻声说道。